「噢,好漂亮的貝殼——」
默真早已把鞋脫了拎在手裡,踩進持續漲退的淺海,他向來穿得輕便,要涉水踏浪都輕而易舉。切斯雷站在遠些的地方,看著默真蹲下,看他手伸入恰好沖刷到指尖的海水,拾起被濕沙埋起一半的貝殼。
默真過分地適合南國,適合到讓切斯雷懷疑他偽裝多年,就是為了迎來這一刻。站起身的默真走到他身邊,給他看躺在自己掌心的貝殼,濕潤的紋路微微泛光。
「是海螺形的呢。」
「要是再大一點就好了,放到耳邊還可以聽見聲音,就像把大海裝進裡面帶走一樣。」
「那麼,我要是在貝殼外面輕輕敲打,是不是能夠製造出海怪來襲的效果呢?」
「怎麼這樣……溫柔平靜的大海都浪費了。」
切斯雷笑著拈起貝殼,舉到面前,像在燈光下端詳寶石。
「你喜歡的話,就給你吧。」
「可以嗎?」
「再撿一些也可以噢。」默真抬起步子,海浪再度輕柔地拍上他的腳,「不介意的話,你也一起來撿吧?」
一起來撿嗎……切斯雷看向默真沒入海水的赤足,以及自己鞋尖不知何時裹了薄薄一層的沙粒。他完全沒有想過自己像這樣走進去,他抬起頭,默真正背對著夕照,注視著他,等他思考出結果。
「……那就這麼辦吧。」
切斯雷欣然應允。
這大概是一個北風和太陽的故事。切斯雷如此想著,彎下身子,準備脫去鞋襪。北風吹得越狠,行人將身上的衣物裹得越緊;而太陽放出和煦的光芒,散發高溫,行人反而將身上的衣服解開……光芒更盛,行人脫得越多,最後甚至忍不住丟下所有裝束,在灼熱的陽光下跳入水中,宣告太陽獲得徹底的勝利——切斯雷和默真踏入同一片淺海,後者笑瞇瞇的看著切斯雷,如果太陽勝利時會露出笑容,約莫就是這樣的吧。
「嘿嘿,沒想到真的能看見呢。」
「您指什麼?」
「你捲起褲腿,光著腳走進海裡的樣子。」
切斯雷鼻間逸出無奈的嘆息:「啊……由您這麼描述一遍,我才深刻意識到自己到底做了多麼不雅觀的事情。」
「不、不雅觀……」默真可憐兮兮地垂下頭肩,「這麼說的話,大叔我會很傷心的,畢竟最開始這麼做的人是我啊。」
「請您放心,因人而異。對您來說,這樣的舉止簡直是渾然天成,就好像您是從海裡出生,被海水孕育的一樣。」
「說得真棒……難道在切斯雷看來,我就像美人魚?」
切斯雷的目光頓時變得戲謔,「呵呵呵……如果您也能發出足以迷惑船夫的曼妙歌聲,就再好不過了。」
玩笑似乎到這裡就該告一段落了,默真收回浮誇造作的嬌羞神情,「這麼說的話,這個身份還是更適合你噢。雖然危險,但是美麗又夢幻,無論是誰都會著迷的。」
「感謝您的熱心補充,默真先生——我並不討厭。」
聊天期間並沒有忘記物色貝殼,切斯雷手上已經攢了幾個。他挑選的貝殼各有不同,有潔白圓潤地展開的一扇,也有枝杈橫生著足以扎手的。個別貝殼僅有精緻的一半裸露在外,另一半埋在沙子裡,取出一看,才發現那掩埋的一半是缺損的。即便如此他也還是將它拾起,小心地納入掌中。
切斯雷忽地感慨,「和默真先生你相遇以來,我確實是做了不少不符合自己風格的事。」
「是這樣嗎?」他卻似乎不太認同,溫和地提出異議,「我倒是覺得,你無論做什麼都有強烈的個人風格。」
「好的方面嗎?」
「好的方面噢。」
「那麼,請您收下這個。」
默真接過切斯雷遞來的東西,是一隻殘損的貝殼。
潮似乎漲起來了,默真感覺到海水拍擊上小腿。「謝謝,」他握住那隻貝殼,「我會好好珍藏的。」
切斯雷偏過臉去,讓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數秒後,他開口道:「浪變高了呢。」
「對啊。你的褲子挽得不夠高,應該已經打濕了吧。」
「這也沒辦法……不過,我已經做好相應準備了。」
「嗯?是嗎。」默真笑了笑,「看招!」
「唔!」
猝不及防,默真趁浪花湧上時撈起一朵,飛快地獻到躬身的切斯雷跟前,讓他下巴和胸肩沾濕一片。所幸他只穿了襯衫,考慮到這個男人還試過在自己外套加身時直接把沾著溫泉水的手帕貼上來,相比之下這甚至不算什麼。
「哈哈哈,讓你狼狽一點也不錯嘛。」同樣濕漉漉的默真毫無歉意,「這樣一來,我就可以找藉口為你做更多的事情了。」
「果然是名符其實,敗類的想法……」
切斯雷抹開臉上被咸澀海水貼住的髮絲,如此指責道。雖說如此,他還是忍不住在心裡盤算起來——要如何為自己被海水濺濕的衣服和頭髮向默真索求補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