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新郎新娘交換完戒指擁吻,切斯雷加入鼓掌的行列——作為新娘的鋼琴老師。此時陽光正好,教堂裡的彩繪玻璃高懸,栩栩如生的天使浮雕神情恬靜而喜悅,白色的室內空間如夢似幻,人們只需微微抬頭,便能彷彿置身天國。神父的祝福早已送到,寓意幸福的鐘聲即將敲響。
可第一個音節還沒來得及發出,便被不速之客無情打碎。一個靈活的黑影裹著一身玻璃碎片從天而降,落地之後迅速繞到新娘的父親身後,挾持了他。見狀,參與婚禮的賓客嚇得尖叫出聲,紛紛離席,切斯雷也緊繃著臉起身,高聲疏散客人,讓他們冷靜下來,以免摔倒。
新郎方才的笑容已經蕩然無存,他板起臉邁前一步,把新娘推到身側,拉開禮服,抽出早就藏好的手槍,對準了自己岳父的方向。
「不准動。」
黑衣人威脅道,他擋住了半張臉,眼神刀鋒似的橫在中年男人的脖子上。中年男人胸脯劇烈起伏,忿忿地將視線往後瞥,又將這份忿然朝新郎射去,下巴的褶子裡已經全是汗水。
「果然……」中年男人恨得幾乎要把牙齒咬碎,「你果然有備而來……!」
「是你先出手的。」新郎語調平靜得多,怒意卻絲毫不輸於他,「還玩這種把戲,不要以為把女兒嫁給我就可以當無事發生了。」
被點到名字的新娘不知所措地攥緊雙手,眼泛淚光,目光在丈夫和父親之間游移,一時間訥訥無言。在這與婚禮現場全然不符的劍拔弩張中佇立了好一會兒,她才擠出來一句話:
「為什麼……」
切斯雷能回答這個問題。
作為征服世界的一環,他早早錨定了兩個偽裝成大企業的家族。兩者勾結在一起,一個賣武器,一個販毒,散發著兩倍濃烈的臭氣橫亙在這個國度,光看著就令人作嘔。他們為了進一步合作,採取的方式是聯姻,更為年長的一方有顆掌上明珠,知書達禮,才色兼備,一看就是個會被打磨成上好棋子的絕佳材料。
男女雙方訂婚不久,切斯雷的新任教師身分也安排完畢,於是他憑藉偽造的名校畢業資歷與高超的鋼琴技術,順利潛入到少女身邊,開始一週三次的鋼琴教學。
少女的音樂細胞極好,往往能夠得到切斯雷的讚賞,但她並不是容易為此滿足的人,時常提出更深一層的問題,能夠解答的,切斯雷都會一一解答,好讓她對自己又能夠更進一步感到欣慰。一來二去,少女對切斯雷周到體貼、且保持一定距離感的態度萌生出信賴,他覺得時機就要到了。
「可能這麼說有點唐突,小姐。」切斯雷目露擔憂之色,語氣懇切,這都是他調度好的,「您其實可以不必這麼拼命的。」
這一句話出來,就像鑰匙開了鎖,壓抑許久的少女忍不住落下眼淚,開始將內心的痛苦盡數傾倒而出。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只是兩個家族聯姻的棋子,也知道兩方背地裡都在做什麼見不得光的買賣,於是每當看見自己優渥的環境,每當感到幸福,她都覺得自己滿手血污。但她無法不生活,無法不曲意逢迎,只能時刻在罪惡的泥淖中扮演一個乖巧伶俐的女兒角色。她的母親幾年前就去世了,她甚至不知道她的死因,唯有父親說她是自殺的——既然他說是,那就是。
「我好痛苦,尼可斯老師……我要怎麼才能夠脫離這份痛苦?難道,我也要像媽媽一樣離開這個世界嗎?」
面對少女的哭訴,切斯雷只是像個普通青年一般哀憫地看著。誕生在這樣的家庭裡還擁有良知,是她最難能可貴的地方,也是她最不幸的地方。
接下來才是真正的測試。切斯雷放輕語氣,對她說道:「很抱歉,關於這件事,我愛莫能助。」
少女苦笑了一下,「您不用道歉……我只是在自說自話而已……」
「不過,哪怕有些冒犯,我還是想要發表一下意見。」
聞言,她溫和地等待切斯雷接下來的話語,「請說。」哪怕沒有實際的作用,應該也可以從中獲得力量,就像音樂一樣。
「請不要說放棄生命這樣的話,畢竟能夠走出下一步的,始終是您自己。說不定……只要狠下心來,拿出剜肉刮骨也要剔除腐肉的決心,命運就會回應您的請求。」
「……」
少女抬起頭,試圖從他的臉上探尋出話中真意。不料一陣機械的震動打斷了一切,「不好意思。」是切斯雷的平板來了電話,他接起來。
「喂~尼可斯老師~嗝!」對面似乎是個醉漢,說話還大著舌頭,「你還沒有結束嗎?和大叔我一起來喝——」
切斯雷二話不說掛斷了電話。
「讓您見笑了。」他滿面愧色,「是我的室友……因為我倆手頭都比較拮据,只能暫時合租。」
「啊,原來已經這個點了……沒關係的,您也有您的難處。」少女沉吟片刻,又低下頭,「可以的話,我甚至希望把我所擁有的一切都分到像你們這樣需要的人手裡……」
「要割捨一切並不容易,小姐,還是要好好考慮才行。」切斯雷背過身,收拾好東西,向她道別,「那麼我先告辭了,您可以不用那麼著急練習。後天見。」
「嗯,後天見。」
「歡迎回來~」
默真確實和剛才通話裡表現得一致,帶著點醉意來迎接了,「噢!眼鏡也很適合你呢,尼可斯老師!」
「謝謝您的讚賞。」
切斯雷輕笑著摘下眼鏡,為了讓自己更貼近迫於生計的青年教師形象,他特意打扮得更樸素,放棄了眼角張揚妖異的紋樣修飾,盡可能用一般的方式遮蓋住更下一層的傷痕。方才打給切斯雷的電話,也是切斯雷的安排。在他的計劃中,默真這頭負責扮演好自己邋遢的室友角色,能讓鋼琴老師尼可斯這個形象更立體,減輕少女及其父親的戒心,並且在關鍵時刻找藉口離開也更方便。
「所以呢,情況怎麼樣了?」
「現在就看大小姐的覺悟了。」切斯雷解開束起的頭髮,坐到沙發上休息,「反叛的種子已經埋下,接下來會結出什麼樣的果,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好了……當然,就算她沒有踏出這一步,我也有自己的做法。」
「說是這麼說,你還是更想她會選擇配合我們吧?」
「嗯,畢竟毋庸置疑會更方便。」
「不只這樣吧?」
「……」
默真坐到切斯雷身邊,側過頭與他對視。後者默默應了數秒,無奈地闔上了眼。
「您可真是。」切斯雷敗下陣來,「——如您所見,我從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默真等他繼續往下講。
「世界上每一個子女,都沒辦法選擇自己的父母。而只有在成長到一定階段,具備判斷力之後,才能夠辨別生養自己的人到底是好是壞。」他說得很慢,「……這個時候,已經太晚了。子女和父母,無論是血緣上的,情感上的,還是行動模式和生活習慣上的聯繫,都已經連結緊密,想要斬斷的話,會面臨諸多問題。另外,根據身邊的條件,斬斷的做法也各有不同,或許有人會嘗試離家出走,嘗試靠學業與工作製造合理分開的條件,再或者……」
默真已經知道他要說什麼了。
「要做這樣的抉擇,你一定很痛苦吧。」
「哎呀,」切斯雷顯得詫異,「您不對我的行為提出質疑嗎?」
「能夠切身體會到當時境況的只有你,我不可能通過三言兩語就替你下判斷吧?」默真似乎回憶起什麼,笑容漸漸苦澀起來,「而且……可能不太嚴謹,類似弒父的事,我也做過不是嘛。」
「這可不一樣。」切斯雷答得果斷,「啊……除非您是故意誇張自己做過的事,試圖從我這裡獲得令您得到安慰的評價。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把這句話收回,並且繼續稱您為敗類。」
真是別開生面的安慰,默真竟覺得頗為受用。「謝謝你啦,切斯雷。可是呢,大叔我就是敗類噢,這是你欽定的啊。」
「呵……」切斯雷偏過臉,將手搭上脖頸,「您不覺得我們的話題跑得太遠了嗎?」
「哈哈哈,抱歉抱歉。」
兩人都正了正色,切斯雷繼續說道:「大小姐的情況還是不太一樣的。她的父親還戴著慈父的面具,而她念在多年來的父女之情,也還在猶豫。」
「唔……」默真摸摸下巴,「要是能讓她親眼見證真相,做出真正屬於自己的決定就好了,雖然實在是有點殘忍。」
「這點我可無法保證。」
「也是呢。」
「不過,最後再加一道保障,還是沒有問題的。」
默真還記得那天晚上切斯雷眼中閃爍的慧黠光彩。他扣住中年男人的脖子,把他發福的身軀向後拉,擺出準備帶著人逃跑的架勢。這一舉措成功刺激了新郎,他怒吼起來:「想跑?動手!」
新郎一聲令下,躲在教堂角落的黑西裝壯漢統統冒了出來,其中夾雜了一些他也熟知的面孔,明顯是中年男人的人。兩撥黑西裝混戰開來,有人趁機舉起伸縮棍朝默真劈去,他馬上鬆開男人,輕巧地躲開攻擊,趁機混入械鬥當中。新郎見岳父恢復自由,又一把拉過剛剛被自己推到身後的新娘,從她的頭紗裡抽出利器,抵到她纖長脖頸的頸動脈上,威脅道:「不准動,否則你和你的女兒一個都別想活!」
中年男人舉起雙手,臉上依然掛著冷笑:「你不光在自己身上藏了槍,還在我女兒身上藏了刀……本來有你這樣考慮周全的女婿,我會很放心把家業交到你手上的,可惜了。」
「你願意把寶貝女兒交給我,我本來也很放心。」新郎不屑道,「結果你還是算計了我,看來你女兒在你心目中也沒有很重要。」
「女兒?你們的手續已經辦完,戒指也交換了,她已經嫁給你,是你的妻子了。」
新娘難以置信地看著他:「爸爸……」
「你像你母親一樣軟弱,既然沒辦法幫我打理事務,那至少得發揮最後的價值。」說這話時,做父親的壓根沒有看她一眼,只是全神貫注地盯著新郎的手指,「不過話說到這份上了,估計你聰明的丈夫,應該也知道你已經沒什麼用處了吧。」
「哈……哈哈哈!」新郎大笑,「當然有用!不到她死的那一刻,我怎麼能知道你是不是在故意說這種話呢!」
說完他就要劃開新娘的脖子,不料她突然爆發出驚人的力氣劇烈掙扎,只讓他割傷了表皮。血流到她潔白的婚紗上,她一手捂著脖子,一手朝父親伸去,剛剛新郎的話無疑給了她最後的希望——
然而父親沒有握住她的手,顧著趁剛剛女兒製造的空隙逃跑去了,她只抓住了父親轉身之後留下的空氣,於是失去平衡跌倒在地。此時槍聲響起,子彈從她的頭頂掠過,擊中了那個填滿自私而鼓鼓囊囊的背。他低聲嗚咽,吃痛倒下,有穿著黑西裝的男人試圖趕來掩護,卻被多方攔住,無法近身。
「看來你們家確實是無藥可救。」新郎恥笑道,「殺了老婆不止,連女兒的命也不要了。」
「…………………………」
一陣詭譎的無言後,跪坐在地上的新娘猛然昂起頭,爆發出大笑聲。很難想像平日裡文靜的少女會這麼仰著頭縱情狂笑,新郎瞳孔一縮,警惕起來。
「啊……真是惡臭……夾在兩個名符其實的敗類中間,感覺自己都要暈過去了……」
新娘緩緩起身,從華美的婚紗裙擺裡抽出一柄金色把手的黑手杖,轉身就往新郎的腦門揮去。新郎本能地躲閃,竟鬆開了手中的槍,一把接住手杖握在手中,不料她稍稍退開一步,將手杖中的利刃抽出,還沒來得及等他丟開手中無用的鞘,便一劍刺中了他的右肩。
「唔!」
「呵呵…………痛嗎?」新娘瞇起眼睛,繼續施力,注射一般往衣料和肌肉裡刺入劍刃,「被至親踐踏的滋味,可是比這個更痛呢。」
她隻手背到身後,微微側身拔出劍刃,又優雅有力地向上一挑。新郎上身被劃開長長一道,呲牙咧嘴地向後退去,她順勢奪回手杖的另一截,再狠狠補了一擊。這絕對不是女性的力道,新郎陷入混亂,剛要開口問這新娘到底是什麼人,她身後便又是一聲槍響,子彈直直朝這邊飛來。不知是否命中,新娘無暇確認,立刻轉身向後上方擲出手中長劍:「默真先生!」
中年男人身後的默真一躍而起,穩穩當當地接住飛來的長劍,身子向後彎出一弧,儼然是他的必殺技「新月」。長劍的手感比默真想像中更為親切,他迅速調整好力度將其甩出,劍尖直直沒入中年男人肩後,打斷了那馬上要對新娘開出的一槍。
「哎呀,這個太危險了,沒收。」
見中年男人撲倒在地,新娘一腳踩上他持槍的手,槍在哀嚎中脫離了手指的束縛。她輕輕踢開手槍,任它一路旋轉著滑到無人的牆角,撞上牆壁再停下。
默真抬手打趴最後一個黑西裝,確認新娘父親和新郎都昏了過去,才放心地挨到新娘身邊。白紗上的暗紅色尤其刺目,默真蹙起眉頭:「你脖子的傷……」
「啊,沒什麼大礙。」新娘伸手撫上劃破的地方,「因為隔著面具,只是很淺的傷口而已……也差不多要把這副模樣還給我們真正的大小姐了。」
新娘飛快地揭下少女的面具與裝扮,再度變回名為切斯雷的模樣。無論看多少遍也還是覺得神奇,默真鼓起掌來:「喲!不愧是面具欺詐師!」
「這個時候誇獎也沒有任何好處噢。」切斯雷帶著默真移步到牆邊一副巨大的油畫,在畫框上叩了三下,「已經可以出來了,小姐。」
默真站到另一側拉開油畫,露出一個少女能夠通過的出口,她就躲在油畫後的牆洞裡。光線刺入,少女忍不住瞇起眼睛,適應了一會兒,才謹慎地探出頭,環視一周,目光最終落定在切斯雷伸到面前的手。她將手放了上去,借助切斯雷的扶持踏出牆洞。面對明亮教堂裡打鬥後的狼藉,少女緩緩調整呼吸,抬起頭凝視切斯雷的眼睛。
他能看到她眼中的悲哀。
「我剛剛全都聽到了……無論是槍聲,還是他們的爭執……」
她沒有往下說。切斯雷也不往下問,只是笑了笑,補上這段空缺:「人們總在危急的時候展露出真實的一面,這是我的經驗之談。您怎麼看?」
「……」
少女垂下眼睛,她知道他真正問的是什麼。
「我很難過,可是……我對自己的選擇並不後悔。」
那天之後,師生二人隔了一日再會,只是一往如常地彈琴,沒有對之前的話題多做討論。直到課程快要結束,切斯雷都要以為她想徹底當作無事發生,少女才抬起手,在琴鍵上敲響一串激昂的旋律。
教學安排裡沒有這樣的曲子。他覺得有趣:「這就是您的決心嗎?」
「……嗯。」少女揚起頭,「我調查了一些東西,把自己能做的事情都整理出來了。很慚愧,要完全自立的話,我還沒有辦法……」
「畢竟您還只是個學生。」切斯雷笑笑,「剛畢業的我也沒有什麼資本,只能靠這樣打工寒酸度日。」
她繼續說下去:「而且我發現,自己其實一點兒也不清楚家裡的情況。我只知道,給我輸送養分的事物像一個深淵,或許它會在我試圖離開的時候把我吞進去——」少女做了一次深呼吸,「要說不害怕是不可能的,所以您可以告訴我,這個深淵到底是什麼樣的嗎?」
「為什麼您會認為我知道呢?」
「是您先暗示我的,不是嗎?」
切斯雷頗為欣賞她此刻的神情,開始隱隱期待起他們之間的合作。
按照契約,尼可斯老師會定期向那位仍然關心女兒的父親匯報她的情況,話由老實儒雅的青年說出口,可信度還是挺高的,只要不考慮他的真實身份是個欺詐師。
「小姐的演奏水平超出想像的好,課業也沒有多大問題,只是提及未婚夫的時候,有些心緒不寧。」面對表現得像個慈父的中年男人,他這麼說,「更深一層的事情我也不好過問……畢竟還是要照顧到她的感受。不過我確實聽到了很奇怪的話,似乎是『等忍者出現就動手』什麼的——」
說完,他又像自己開了個尷尬的玩笑似的,縮了縮肩膀,「也可能是我聽錯了,您不必放在心上。」
少女那邊則是和未婚夫如此交代:她愛他,所以豁出了一切。「我是他的女兒,可是我沒有辦法就這麼看著父親殺死你!所以我真的想了很久,到底要不要告訴你這件事……他說,會在婚禮上安排一個忍者——雖然很不可思議,但確實是一個身手了得的忍者,然後他會假裝自己被挾持,把背叛的罪名加到你身上,再趁機發動攻擊。可能他覺得我肯定會把這個當作玩笑,才這麼告訴我的吧……」
「這種利益結成的同盟,其實並沒有想像中的牢固。」在二人的居所裡,切斯雷對默真總結道,「只要好好利用他們本身就具備的猜忌心,說不定會達成比想像中更好的效果。」
「這也是你的經驗之談嗎?」
「……很不幸,是的。」
默真突然想起什麼,語氣緩和,「唔,大叔我並不是在表達同情之類的意思噢。我是這麼想的,無論你經歷過什麼,都是把你打磨得像現在這樣出色的契機啊。」
並不出於客套,切斯雷由衷嘆道:「彼此彼此。」
「嘿嘿,那麼,我只需要拿出當反派一樣的氣勢,扮演一個挾持新娘父親的忍者就行了,接下來他們就會自動地按照你的劇本走,對吧?」
「可以這麼說。這種事,您應該很有經驗了吧?」
「唔~不好說啊。你看,大叔我還是扮演正義一方的忍者小子更多嘛~」
「哎呀……事到如今,您要做這樣的主張嗎?」切斯雷睜大了眼睛表達訝然,「無論你說什麼,我都絕對不會讓您逃走的噢。」
面對他誇張描述自己深感遺憾的嘲諷語氣,默真倒是應得坦然:「不會逃的。畢竟在我看來,你是在幫助她啊。」
「按照約定,我會放棄父親背地裡運作的產業,不繼承也不會探究,把一切都交給您處理,並且保守秘密。」少女握緊拳頭,一字一句落得鄭重,說完之後,卻欲言又止起來,看看切斯雷,又看看默真。
默真彎起眼睛,「小姑娘,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叫作『言靈』的東西嗎?」
不知道他為何會突然提到這個,少女搖搖頭。
「是我故鄉的一種說法噢。萬物有靈,就連人說出的話也不例外,也就是說,話語是有某種力量的。」默真繼續解釋道,「所以你不怕說出自己最想說的話,藉此獲得隨心所欲前進的力量。」
「言靈」嗎。切斯雷在一旁聽著,暗暗露出微笑。領悟到默真的意思,少女也展露笑容:「……嗯,我會的。首先非常感謝你們……雖然目前還有很多未知的困難在等著我,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不知道你們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把事情交到你們手裡,到底正不正確……」
她又深吸了一口氣,「我想說的是,無論如何,你們對我來說都像英雄一樣。」
一時間切斯雷沒有作聲。默真從他動搖的身影看出來了,他一定是被少女話中某個字眼所觸動,而那個字眼就是——
「忍者先生,」少女又向默真投以真摯的目光,打斷了他的思緒,「您說得沒錯,我現在感覺自己好像真的有了力量……我想要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想成為像『尼可斯老師』那樣的鋼琴教師,哪怕他其實是個不存在的人——不如說,既然他實際上不存在的話,那就讓我來成為他吧。」
現在應該佩服心理暗示的強大力量嗎?切斯雷笑道:「當然好啊。我不過是個偽裝者,您怎麼看都比我更適合擔任這個角色,所以一定會做得更好,形成屬於您個人的獨特風味。」
道別之後,兩人看著衣著樸素的少女迎著光走出教堂。直到外面稀鬆平常的景色吞沒她的背影,切斯雷才抬起手,撩起額前的長髮,「這下留給我們的善後工作可真不少……啊……說起來,默真先生,您聽到了嗎?她竟然稱我們為『英雄』呢。」
「不是挺好的嗎?」自己的想法得到印證,默真樂呵呵的,「大叔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啊,就結果而言,她確實受到了我們的幫助,當然主要還是你就對了。」
「我倒是覺得自己無法承擔起這個稱呼。畢竟我們都已經見過了,更為純粹、不求回報,願意向人無數次伸出手的英雄。」
兩人腦海中都浮現出那個金髮碧眼的青年。默真搶先笑出聲來:「哈哈哈,確實是這樣!」
「硬要說的話,」切斯雷抱住雙臂,隻手捻著垂落的髮絲,「我們這次,算是都當了一把渾濁的英雄吧。」
其實他已經有一段時間不提起這個詞了,默真拉了拉覆蓋面龐的布料,試探著問了一句:「是哪種意義上的『渾濁』?」
「……當然不是我一直以來所厭棄的那種。」切斯雷偏過臉,笑容柔和下來,「是由您重新賦予意義的渾濁,今後也只會有這個,畢竟……這可是我找到的幸福。」